“为什么你可以活下来?”
“我?”
黄棘转过头去不看他,说道:“其实我们黄棘也有办法可以活下去的。”
“什么办法?”影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她的忙。
黄棘回过头来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帝流浆!”
“帝流浆……”影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六十年一次的机会……也就是说每隔六十年我们当中才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而你却得到了这样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那天刚好是‘帝流浆’的日子。”影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自己能够活下来和她之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黄棘猛地伸出手卡住影的脖子,无数的根茎从泥土中钻出来,向影的身上插下去,口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活下去而我却要死!为什么!”
影化作一团影子,轻易地从她的攻击下脱身来,他伸手发出一道火光,把黄棘弹出了十余步,摔在地上。植物化身的妖怪最怕火,影这些年来可没白修炼,对付这种小妖怪,他已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
黄棘一时爬不起来,影此时要结果她的性命易如反掌,可是他犹豫了一下,心想反正他只能活到明天早上了,便转身准备去找周筥,顺便看看火儿回去了没有。
黄棘从地上爬起来,呜呜地哭着,向影的背影喊着:“求求你别走,陪我到明天早上好吗?”
“你刚才想杀我。”影提醒她刚才的行为。
黄棘只是低着头哭,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当影再次迈步要走时,她又乞求道:“真的不行吗?”
影走回来,在他身边坐下。
黄棘握住影的手,说道:“我害怕死亡,怕得快疯了!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敬佩你,你这么多年来为这片山林做了那么多事,可是在那一瞬间,我……好像在恨所有可以活着的东西,我恨不得大家全死掉才好。”
“是吗?”影无法理解这种心情。
“你有没有特别害怕过一件事?如果觉得害怕你会怎么办?”
影摇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真好……”黄棘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我一直在害怕,都忘了好好地生活,所以现在更怕了,还有几个小时,我的时间就用完了……”她边说边发抖,身体缩成了一团,“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反而不用这样一直害怕了。”
“就当明天什么都不会发生,把它忘了吧。”
“忘不了,忘不了!”黄棘摇着头。
“你想这么一直害怕到天亮吗?”
“让我睡着吧,一直睡到天亮,就当什么都不会发生。对,我要快点儿睡着。”黄棘靠在影的肩头闭上眼,不住地说着,“快睡着,快睡着。”
影伸手在她额上一按,她立刻陷入了沉睡,在睡梦中露出了微笑——影使用的不是令她昏睡的法术,而是一个幻术,让她可以看到她想要的生活。影看看天空中的星辰,计算着时间,不知道天亮之前还能不能让她做个美梦。
影就一直这样让她依靠着,他第一次知道生命面临死亡会有这么多恐惧,在这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关于死的事情。那些被自己杀死的妖怪,在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害怕?自己也会死,也许到时候自己就会明白“害怕”是什么了。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影身上时,靠在他身边的黄棘不见了,那里生长出一株枝叶青青的树,结着鲜红的兰草般可爱的果实,开着小小的黄花。影知道,到了春天这里会再次生出一只妖怪,只是那就不再是他认识的黄棘了。影站了起来,开始想火儿这一夜去了哪里?自己没有回去,周筥有没有担心?
“影。”周筥从一棵树上跳下来。
影睁大了眼睛“哦”了一声,自己刚刚想到他,他就跳出来了,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周筥打量着那棵树:“本来以为你终于学会和女人约会了呢,原来是棵黄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
“女人?”
“她啊。”周筥拍着影的肩膀,一脸诡异,“别装傻了,我亲眼看见你抱着她坐了一夜——就没干点儿别的?”
“你看了我们一夜?”影皱皱眉,“不过她是女人吗?你给我看的画册上,女人是这样子的……”说着他用手指在空中划出几个幻影——三点式的、半裸的、全裸的女人,“女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这个嘛……哈哈,哈哈哈哈……”周筥抓着头尴尬地笑。
影不解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周筥。”在一同往回走的路上,影突然问,“死是什么?你会死吗?你害怕吗?”
“死就是……休息。”
“休息?”
“死了并不代表不存在了,相反,只要认真地活过,就没有任何事可以让我不存在。我当然会死,可是我并不害怕。”周筥拍拍影的肩,“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说完抢先向前走去。
影看着他,想想他说的话,莫名地增添了一丝不安。
※※※
一天早上,影和火儿一早就被周筥叫醒。他们来到周筥的木屋时,周筥一脸严肃,盘膝坐在木屋前的草地上。
火儿打了个哈欠:“臭老头儿,一大清早又要支使我们干什么啊?”
周筥垂下眼帘问:“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相处多久了?”
影想了一下回答:“两百多年吧,谁会去记这些。”
“两百年了,我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你了。影,你有天生的机缘,你的道行将来一定可以超过我的。”
“你为什么说这些?”
“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我怕不怕死?死是什么?”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提?”
“因为你马上就可以看到这一切了——我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