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屋廊檐根下,凡沾了水的地方,都结了厚厚的白冰,冰面上细碎的纹路形若菊花,踩上去咯吱响。
葫芦昨晚熬得晚了,比人后起床。
然一睁开眼睛。竟觉神志清醒,毫无朦胧之意,且心中满满都是说不明的期盼,浑身都是劲儿。
他看看身边还在睡的青莲和小表弟刘平,微微一笑,迅速下床穿衣。
青莲和刘平是来压床的。
因京城的习俗是以几岁的小男娃压床,而清南村的习俗则是未成婚的少年压床,最好是新郎的亲弟弟,郑老太太便作主说。干脆两个都用。
于是,青莲当仁不让是要来的。
然小于五岁的男娃娃张郑两家都没有,幸好葫芦舅母带了小儿子——刘蝉儿的弟弟刘平,他才两岁,就由他充当压床娃娃。
葫芦正穿新衣,早有刘氏命人抬来了大木桶,放在床后帘内,倒了许多热水进去。又洒下各色花瓣,让他沐香汤。
葫芦微笑着。顺从地洗了,然后满脸红光地出来。
接着,舅太太和李敬文娘等都来了,为他梳头、穿衣裳。
正忙着,床上的青莲被惊醒了,揉揉眼睛。看见一屋子人,忙爬起来。
忽然“嗳哟”一声,对着还在睡梦中的小表弟大喝,“刘平!”
小刘平被他吓得一哆嗦,从睡梦中惊醒。“哇”地一声哭起来。
刘氏急忙走过来,问道:“咋了?青莲,你叫这么大声,看吓着弟弟了。”
青莲生气地掀开被窝,示意娘看,一边道:“刘平尿床了。我裤子都叫他尿湿了。”
刘平虽然脑袋迷糊,也知道闯祸了。
依照他以往的经验,娘定会掀翻他屁股,“啪啪”打几下,一边骂“讨债鬼”“不省心”啥的,一边扒了他的湿衣裳,换干衣裳,换好了往旁边一摔,再收拾床铺。
于是瘪嘴不敢哭了,怯怯地看着刘氏——他怕姑姑打他哩!
手无意识地摸到床上,好些花生、枣子,想起昨晚的事,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让他当压床娃娃,他却尿床了,看来甭想拿红包了。
众人却都笑起来了,嘴里说着吉祥话,拥过来替他们兄弟换衣裳收拾床铺。
葫芦见青莲湿了一条裤腿,暗想幸亏表弟睡床里,不然自己可就要受罪了。
刘平见没人骂他也没挨打,又听说尿床是好事,才放下心来,又想起昨晚说的,忙爬到大表哥枕头底下翻寻,嘴里乱嚷“红包,红包哩”。
闹嚷声中,葫芦已经穿戴停当:一身大红衣裳,喜气昂扬,衬得他眉目黑亮,英姿勃发,却少了些煞气。
这还不是正式吉服,正式吉服等午后去迎亲时再换。
听着众人不住赞叹,刘氏眼睛有些酸涩,无意识地帮儿子牵牵领口,扯扯衣襟,其实都已经妥当了,根本无需再弄。
葫芦捉住她手,轻唤一声“娘”。
刘氏点点头,笑道:“先去吃点东西。一会人来多了,怕是连喝水的工夫都没了。”
于是出了新房,至前面给爷爷奶奶磕头。
略吃了点东西,葫芦来到正屋厅堂,见爹好似有些紧张,把黄瓜和黄豆吆喝得团团转,马小六马小七更是走路都小跑,他深吸了一口气,对青木道:“爹,让我来。”
说完,对黄豆道:“黄豆,等会你陪爹在门口迎客。按昨天说的,不同客人引入各处接待看茶。板栗等会过来,这一块由他张罗。”又转向黄瓜,“黄瓜,你就在前院照应,小六和小七有事也好问你。”
黄瓜黄豆一齐答应。
葫芦又对青莲道:“四弟,你虽然小,不用管事,但你带小易(马小五的儿子)冷眼瞅着,哪地方有事了,就去告诉二哥或者爹。”
青莲重重点头。
此时,李敬武和老鳖等人也都从别的院子过来了,他们昨晚都歇在郑家。
葫芦就对老鳖道:“等一下城外的兄弟们来了,你跟敬武要交代好他们,今儿迎亲都靠你们了。”
略一停顿又道:“叮嘱他们些,这是去迎亲,不是上阵杀敌,别凶巴巴的跟狼一样。得乐着点。要是让我瞧见谁板着脸,就不让他去了。”
刘井儿呵呵大笑起来。
老鳖郁闷地说道:“我说葫芦,这个还用你嘱咐?没见我为了你成亲,把留了好几年的胡子都剃了个精光么!就怕吓着淼淼!”
众人都大笑。
其实老鳖把胡子剃了,是因为那天见了刘蝉儿,吓了她一大跳。半天不敢认。过后又悄悄埋怨他:“人家都年轻轻的,就你弄得跟大叔似的。脸上长一丛茅草,洗脸都洗不干净!”
幽怨的口气,让他听了心软,遂忍痛把胡子给剃了。
葫芦是知道内情的,遂瞪了他一眼。
又叫杨明道:“今儿迎来客往、各处支应的事一概不用你管,你只带手下人在各处查看,防止下人生事,并保护客人安全。再防范宵小——这个尤其要当心,保不住就有人来捣乱。”
杨明连连点头道:“将军放心,今儿大喜日子,我们一滴酒都不沾,等把郡主娶回家再喝。”
葫芦点头道:“就是这个话。”
正要再说,就听门口有人大笑道:“葫芦哥哥,你虽然满腹帅才,可今儿你成亲。这指挥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原来是张家人到了,说话的是板栗。
只见张大栓两口子。并张槐郑氏,率领板栗小葱等兄妹,浩浩荡荡一大群,全都盛装丽服,打扮得流光溢彩、喜气盈腮,先不进二门。直接往正厅来了。
青木等人急忙站起身,迎上前去,寒暄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