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是片警,没有行政职务。
老舍的事当时都有记录本,但我1968年调离北太平庄派出所后记录本上交了,估计很难找到了。
我记得老舍是24日出的事。文革当中事情太多了,这件事我为什么记得呢,因为后来每年到这个时间,都登一些文章。那天正好我值班。派出所是轮流值班。我是早上6点左右接到电话的。
傅:这个日子您能肯定吗?
郝:是这个日子。
一个男同志打来电话说湖里死了人。我问是男是女,他说看不清楚。我问他在什么位置。他说在太平湖的东南角,离岸有20多米。我让他在那里等我,我说马上就去,得叫他把发现的情况跟我说一下。
我起来以后,没洗脸,没漱口,叫了一个人看电话,就去了。让那个人先别向分局报,我看看是什么情况。派出所就在现在的北太平庄立交桥,骑车过来就几分钟的工夫。
那个报案的在公园门口等我。老舍死的地方离太平湖公园门口不远。
进去,我一看,是个男的。他问怎么知道是男的。我说男的死面冲下,女的死面向上。这个人住在电影演员宿舍院里。我当时看了一下表是6点40分。
郑:报案人是来太平湖遛弯的吗?大约多大岁数?
郝:是。记不太清了,也就40来岁吧。详细的在记录本上。
养渔场有船。我就去了值班室。当时值班的还没起床呢。是韩文元值班看渔。我说,老韩,你快起来,那边淹死一个,咱俩把他捞上来。
我们就划船过去了。我说,看样子岁数不小了。当时拿了一支竹竿,就咱们搭蚊帐那种。还拿了一个消防用的带一个钩的竿子。我说别用钩,钩坏了。用竹竿试试,看能不能给弄走。用竹竿一拨拉,能跟着走。他面冲下,我用竹竿搭着他的肩膀,就划着走。
太平湖有个小桥,我们划过桥到了太平湖西边,桥头那边,水离岸比较近。
我们把他放在地上。他怀里还抱着一摞纸,有这么厚吧,很不整齐,就像咱们的报纸折起来这么大,捆着,是宣纸。
根据情况判断,他投水时间不长,顶多一个多小时。
纸外面全湿了,里面没湿透多少张。我印象中老舍当时穿的是一件浅色的大褂。过去文人穿的那种到脚面的大襟。穿的是中式圆口步鞋。身上没伤,脸上也没伤,头上也没伤,衣服整齐。这些对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特别重要。我认为是自杀。
我看了看手稿,大概是《骆驼祥子》或者是《茶馆》的手稿。写着老舍的名字。全都是墨笔写的。
郑:您一直在现场吗?
郝:一直在现场。
傅:胡青第一次来看到老舍尸体时有什么表示?
郝:掉眼泪了。没有大哭。站在那儿挺难受的。胡那种表情肯定也有想法,因为正是“文革”。
郑:您检查老舍遗物时,有没有眼镜、手杖、钱包之类的东西?
郝:没有,都没有。我说了,惟一的就是那些纸。
朱军:老舍尸体是我捞的!
口述者:北京颐和园派出所退休民警朱军
采写:傅光明郑实
时间、地点:2002年6月20日下午颐和园派出所会客室
傅:是您接到通报说太平湖发现了尸体吗?您记得这个通报的日子是8月24日,还是8月25日?
朱:印象当中,我总记得是8月23日。可是现在呢,人们都说是8月24日。
傅:大概几点。
朱:大概七点多钟。谁值班记不得了,反正值班员说了,太平湖死人了。我说那去吧。那个地方死的人多了。6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红卫兵就开始上街了,扫“四旧”。那地方死的人是城里边的人多,城外的少,都是自杀的,最多的一天我跟湖里捞上来十好几个。
傅:是您自己去的吗?
朱:还有另外一个人,叫葛林。
傅:照您的说法,郝希如根本就没去?
朱:他没去。当时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是不是他值班,我记不很清楚。如果说他们对这事很清楚,有可能是他值班。当时我和葛林骑着自行车,几分钟就到了太平湖。(注:朱郝当时在同一派出所)
傅:那天您发现老舍尸体的时候,是在湖的什么位置?看到之后,是您又叫人去捞的吗?
朱:我上渔场找船。
傅:您刚捞上来的时候,尸体是仰面朝天,还是趴着?
朱:仰面。
傅:您跟胡青有交接吗?
朱:对。
傅:胡青是什么时候来的?您又是怎么确定这个人是老舍的?
朱:当时捞上来之后,有个演毛主席的特型演员,姓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反正老见面。他在马路西边原来老的电影学院,这地方归我管。所以一些老师、演员当时我都认识。这个特型演员,那天到太平湖玩去了。我们一进太平湖东门,他就匆匆走过来说,这死的人是老舍。
傅:他在你们一进东门的时候就说死的人是老舍?
朱:对。老舍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仅仅是听说过。但他说见过,就是我们捞的时候,这人一直在。
傅:可在没捞上来之前他怎么知道这人是老舍呢?
朱:人家见过,这尸体浮在水里,他能看得见。
傅:那他怎么知道的?
朱:咱就不好说了,反正他说我见过他,我认识他。我说我们可不认识,咱不能说这死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