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狐杀 > 第65节 >

第65节

  小时候,身为少爷的张连义有时候挺调皮的,胆子也大,经常在三里五村的野地里、甚至是一些乱葬岗什么的荒郊野坡里,跟着一帮半大小子疯玩乱窜。当时,他的父亲心疼这个独子,怕他有什么危险,又不舍得揍他,于是就经常给他讲一些稀奇古怪的妖鬼故事吓唬他。当时的他虽然也会害怕,但随着年纪渐长,却渐渐地不当回事了,总以为那只不过是大人们以讹传讹而已。然而现在想来,却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下面这个故事,就是当年张老爷子给他讲的。
  张连义的姥姥家住的村子叫做杨家村,村边有一条挺老长的沟叫做杨家沟。这条沟两边长满了各种树木和高高的灌木丛,浓密的枝桠将整条沟的上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就算是大白天走进去,也是阴气逼人,极少能见得到日光。
  以前的农村缺医少药,加上那年月的农村家庭生育没有什么限制,野放式的养育方式导致小孩子夭折的比例居高不下。因为杨家沟地势偏僻,所以就成为了一处天然的乱葬场。不过很奇怪的是,这里虽然到处都是小小的坟墓,而且有些小孩子尸体只是挖了浅浅一个坑,薄薄盖一层土了事,但这条沟里除了乌鸦之外,倒是极少看到觅食的野狗——据大人说,这是因为沟里阴气太重,野狗也不敢来的缘故。
  杨家沟除了具备乱坟场的功能之外,它还是一条通向杨家村的重要通道,想进入杨家村,走别的路是需要绕得很远的。然而就算如此,这条路还是很少有人会走。白天还好说,胆气壮些的人还会经过这里结伴而行,但是一旦太阳落山,这条路就再也无人问津:据说这里闹鬼,而且是一座繁华异常的鬼市。
  传说中,杨家沟里的鬼形形色色,祸害人的法门也是花样百出:比如说鬼打墙,这本是一种非常普通的鬼害人的方式,但在杨家沟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表现方法。大致归纳起来有这么几种:一种叫‘鬼卷席’,就是说人走着走着,前边路上会突然间出现一条卷起来的芦席,等人离得近了,这条芦席就会突然骨碌碌展开,而且就在芦席完全铺开的一刹那,行人眼前就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你一迈步,就会掉进深坑或是枯井什么的,总之这时候你再也不能动,只能呆在原地,听着周围那些小鬼的窃语和打闹声,甚至是冰凉的鬼手拂过你的面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还有两种也和这种差不多:一种叫做‘掍’,就是那种用来将破开的芦苇轧成篾片的巨型石磙子;一种叫碌碌,这种东西较普遍,就是以前农村人用来给小麦脱粒用的一种工具,这两种东西和‘鬼卷席’差不多,都是突然间在夜行人面前出现,然后快速滚动到行人面前,后边就是一样的瞬间漆黑一片。
  不过这几种鬼打墙虽然可怕,但却挺好破解,只要你身上带有火柴,那么你就只需要原地蹲下把火柴划着了,那种奇异的黑暗就会像一块幕布一样从下往上迅速卷起然后消失,接下来你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然而杨家沟既然号称鬼市,而且还能够吓退绝大多数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农村后生,那么它就绝对不会只有这点花招。所以说同样是‘鬼打墙’,下边这种可就高级的多了:杨家沟沟底的这条路,说起来在那个年月也不算窄了,大约有两米多宽,而且也算得上平坦,所以就算是在夜里走路,这条路和两边黑乎乎的灌木丛也是对比明显。然而,有的人夜里进了沟,却往往会整夜整夜地走不出来,为什么呢?因为你明明是沿着一条白晃晃的大路往前走,但脚下却是崎岖不平,而且还时不时被尖利的灌木挂住甚至是撕破衣服、划开皮肤,弄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更有甚至你还会突然间掉进原本离路边挺老远的枯井里摔个半死。不过呢,其实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不用慌,只要你稳稳地站住,解开裤子撒一泡尿就好了:前边马上就会显现出杨家沟的本来面目,你或许正站在高高的灌木丛里,或许正站在一个枯井的边缘,你只需要回到路上继续走就是了。
  不过用时下网络里流行的一句话来说:这些都不是事,吓人的还在后边。前边咱就说过,杨家沟是一个鬼市,也就是说,夜里你经过这里,其实是在一个热闹非凡的‘鬼群’里穿行。和人的世界一样,鬼也有善恶之分,自然也有痞子恶霸,也有强盗流氓。这些鬼会明火执仗地抢劫你身上的物品,甚至会跟着你回家作祟从而祸及家人。更有甚者,有些更大胆的鬼还会实实在在地把你架起来扔进坟堆和枯井里,让你不死也脱层皮。而这时候最可怕的是:你只感觉得到他们的存在,却看不见、摸不着,当然也就无从反击。
  不过万事总有例外,据说杨家村就有这么一个人,他就敢在夜里一个人大摇大摆从杨家沟里招摇而过,而且总是群鬼辟易无惊无险。而这个人之所以具有这样的一种胆气,据说是源于他的一次‘吃鬼’的经历。
  据张老爷子的说法,此人自幼习武,身强体健且极具胆色而且争强好胜,有一次朋友聚会,酒桌上说起杨家沟闹鬼的传闻时,他为了表现自己的胆气,所以一直对朋友们的言论不屑一顾。这一来大家可就不乐意了,于是一起起哄,跟他打起了赌:你不是不怕鬼吗?那你一个人夜里去杨家沟走一趟试试?敢去,证明你胆大,我们轮流做庄请你喝酒,不敢去,你请我们每人喝一场酒。
  正所谓酒壮英雄胆,此人居然一口答应,而且还夸下海口:别说老子不怕鬼,真要是鬼敢来招惹我,老子把它抓回来下酒喝!要说这人也是急脾气,说干就干,马上起身出门,从村头直接进入了杨家沟。
第116章 吃鬼
  这时候已是午夜,正是阴气最重也就是鬼界最活跃的时候,因为他是有备而来,所以前边咱们所说的几种鬼打墙都被他用火柴和尿一一化解。如果这时候他见好就收打道回府,后边的故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可这人要强啊!总觉得就这样回去太没意思,不足以向朋友们炫耀,于是就在沟里继续转悠。
  这转来转去,可能是引起了鬼市里那些地痞流氓的注意了吧,于是突然间就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还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吹得他的半边脸冰凉冰凉的:“哎!我说兄弟,你在这转悠啥呢?是不是闷了想找个伴?”
  说来这人的胆子也真不是一般的大,碰到这种事不但不怕,而是喜上心头,他马上搭腔:“可不是吗?你说俺半夜想喝点酒,酒菜都准备好了,就是找不到个酒友,你说烦不烦?”
  这话一出口,那个声音也透着惊奇:“哟嗬!你这人胆子不小啊!有意思!那你这话是想来这里找个人陪你回家喝酒了?”
  这人顺嘴答音:“就是就是!要是你肯去,那我一定请你吃饱喝足。”
  那个声音似乎挺横:“你请我我就去啊!老子在这转了半天累了,要请我喝酒,你得背着我去!”
  这人正中下怀,马上答应:“行行行!俺背你就是!反正你也不重。”
  说着话先把自己腰上练武用的板带解开,然后蹲下身子。等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搭上肩膀,一个阴气袭人的东西伏在自己背上的时候,他猛地将板带从后边往腰上狠狠一勒,然后起身就走。
  这时候就听身后那个声音大叫起来:“哎,我说,你小子勒着我干嘛?还他妈勒这么紧?”
  这人嘿嘿一笑:“不勒紧点,你掉下去摔坏了不埋怨我?放心吧!一会就到家,勒不坏你。”
  说完迈开大步就往家跑。
  一进家门,一干酒友还等着呢。他进门就喊:“烧水烧水!老子今天要尝尝鬼肉是啥滋味!”
  看着他身后空余了一块却仍然勒得紧紧的板带,而且还有一个看不见人的声音在大声叫骂,一帮朋友吓得个个脸都白了。然而到了这种时候,谁也不想认怂,于是乎大家一起动手,添水的添水,烧火的烧火,不一会一大锅开水就烧得了。
  这时候这人跑到锅前,用最快的速度解开板带往锅里一甩,就听一声惨叫,一个薄薄的肉饼就冒着热气出现在了翻腾着的开水里。
  这一下那些朋友们真的害怕了,鬼这东西,还能真的拿来吃?见到他拿酒拿刀拿筷子,一帮人再也挺不住,一窝蜂冲出屋门,蹿回家睡觉去了。
  这人也不强留,一个人将锅里的肉饼捞出来切吧切吧,一口酒,一口肉吃了个不亦乐乎,一边吃还一边嘀咕:“奶奶的,没想到鬼肉还这么香!以后老子见一只抓一只,抓一只吃一只!”
  他这里吃得热闹,就听见门口的暗影里有人说话:“我的天!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凶的人呢!连鬼都敢吃!快跑!快跑!别让他抓到!”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杨家沟里的鬼都认识了这个吃鬼的凶人,每当他夜里经过杨家沟,总会听到有人大叫:“快跑啊!吃鬼的凶人又来了!”
  最有意思的是,每当这个故事讲到这里,父亲总会摇头叹气,笑眯眯地说上一句:“鬼也怕恶人,这话,一点不假!”
  后来听说这个人真的吃鬼上瘾,夜间进入杨家沟抓鬼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这样时间一长,此人居然有了通灵的能力,不但身强体健,而且还总不见老。不过,到后来他身边的朋友亲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出事,没过十年,他就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老婆孩子都早早去世了。
  到这个人七十多岁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三四十岁的模样,身体好得出奇。不过后来他突然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他是吃鬼吃多了,自己也变成了鬼;也有人说,他是损了阴德,所以不但弄得五弊三缺,而且还最终被更厉害的鬼给吃掉了。
  那时候的张连义对这些还是持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不过现在他却认为,杨家庄的这位‘吃鬼’人,其实就是一位‘鬼修’者,只不过可能他本身力量强大,并不需要借助外来媒介而已。至于他后来的失踪,可能也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跟强子娘的姥姥一样,尸解了。只是因为他孤身一人,可能尸解之时并没有人见到;第二种就是他修成了跟周长功一样的‘活死人’,不老不死,为了避免被周围的乡亲们当成妖怪,所以偷偷躲到其他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了。当然了,也不能排除有第三种可能:他被更强大的力量给消灭了。毕竟这种法术在那些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和尚道士眼里属于邪术,这种人一旦被他们遇到,小命不保的几率还是非常之高的。
  想到这个故事,张连义忽然感觉有点遗憾:刚才自己怎么没想起来这件事呢?若是按照小表婶的说法,她在这片土地上的黑暗王国里为王已经千百年了,如果这件事属实,那么她应该知道。那么这件事如果是真的,这种修炼方法是不是更快?自己又能不能掌握这种方法呢?说实话,面对天游子的失败和强子娘的反常,他现在对于力量的渴望已经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度,因为他知道,要想扭转自己的命运,其实单纯依靠任何人都是不现实的,这其中甚至包括小表婶。因为不但小表婶本身就有着自己的利益需求,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心怀叵测的周长功。他看得出来,那周长功虽然对小表婶颇为畏惧,但他对她却没有多少真正的忠诚。
  一句话,自己、小表婶、周长功,他们三个人都是为了某种利益而暂时结合在了一起,一旦共同的敌人消失,那么面对后边可能会随之而来的巨大利益,纷争可能就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就算是自己所求不过家宅平安,但是那两个人会相信吗?要知道消除威胁最简单的办法不是去求证什么,而是在第一时间里把可能会存在的威胁清除掉!
  张连义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他努力撑起浑身酸疼的身体站了起来,周围阴森森的玉米地在他眼里已经完全不再恐怖。他活动了一下四肢,走上前在村长脸上拍了两下:“叔!叔!醒醒!别睡了!”
  村长慢慢地睁开双眼,懵懵懂懂地看了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地嘟哝道:“咦?咱这是在哪?”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刚才所经历的那一切全都没了印象一样。
  张连义一时也无法回答,只好用手扶着额头装糊涂:“谁知道啊?我也是刚刚醒过来,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就跑到玉米地里来了。”
  说着话,张连义捂着鼻子把村长扶起来,两个人辨别了一下方向,跌跌撞撞地向大路上走去。
  两人刚刚从玉米地里冒出头来,大路上几束手电筒的光芒已经照了过来。村长夫人那穿透力极强的女高音随即传来:“张大头!你个老不死的,喝个酒还带拐弯的!喝到玉米地里去了?是不是想作死啊?!”
  一个小牛犊子般壮实的人影冲上前来,一把揪住村长的耳朵,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和村长凄惨的求饶声同时响起。
  同来的人也没人敢劝。张连义正想说话呢,强子娘那哀怨的声音也已经传了过来:“他爹,你们这是咋啦?快点,啥也别说了,先回家!看你一身泥,臭烘烘的,别生病了。”
  没想到村长夫人这时候丢下村长向着张连义冲了过来:“想走?没那么便宜!你先给老娘说清楚,这半夜三更的,你领着张大头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去了?这玉米地里,不是有谁家不要脸的浪货吧?!”
  这女人向来性格彪悍,身为村长夫人又嚣张惯了,根本就没把张连义放在眼里,一边说着骂着,一双熊掌可就奔着张连义的脸来了。
  张连义对这个娘们的泼辣难缠那可是极为了解,自己是个爷们,又有村长那张大脸在那撑着,他可不能跟这样一个女人动手,这一下措手不及,登时有些手忙脚乱。
  就在这时候,突见一旁的强子娘从侧面一伸手就抓住了村长夫人的胳膊。就见她只是轻轻松松地往后一拽,村长夫人小牛一样的身躯竟然差点向后摔倒。只听她很温柔地说道:“婶子,你这可就不对了啊!再怎么说你们家俺叔也是长辈,又是村长,俺家连义跟他在一块只有听喝的份,真有啥事,那也应该是俺叔做主,你怎么能赖到连义头上呢?”
  村长夫人几时吃过这样的亏?当时就有些暴走,一回头张口就骂:“你这个浪蹄子……”
  两人目光相对,村长夫人后边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噎了回去。就在这一瞬间,她分明看到强子娘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在黎明的晨曦中闪过了一抹奇异的亮光。在她那一刹那的感觉里,自己面前哪里还是印象里那个娇娇怯怯的小女人?那分明就是一头蹲伏在黑暗中,正欲择人而噬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