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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话音刚落,就见桌面上多出的那个酒杯凭空浮起,先是和周瘸子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接着又飘到了张连义面前。
  这诡异的一幕不但没让张连义害怕,心里还生出了一种啼笑皆非挺好笑的感觉。他端起酒杯在这个飘着的酒杯上轻轻一碰,也客气了两句,那只酒杯便‘嗖’地一声飞了出去,在树林里极为迅速地转了一个大圈,然后回到树墩子上落下。杯中空空,里边的酒已经是消失得干干净净。
  到了这时候,张连义也不客气了,他一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拿起酒瓶再分别斟上,就这么一杯接一杯喝了起来。
  不多时一瓶酒下肚,周瘸子和张连义都已经有了酒意,而虚空中的那些私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甚至开始和两个人有问有答。张连义知道机不可失,也不等周瘸子说话,站起身就又从屋子里拿出来一瓶酒和一个罐头顺手打开。他满脸通红,端着满满的酒杯非常豪放地比划了一圈,嘴里大声嚷嚷:“各位,咱们这是初次……初次啊!俺也不知道该叫你们大爷大娘呢?还是爷爷奶奶?总之,你们都是俺的长辈!那既然是长辈,俺这个做晚辈的就不能缺了礼数。这样吧,这杯酒,俺专门敬你们!放心!酒呢,咱不缺,今晚喝光了,明天俺再去买!孝敬长辈嘛!不能心疼钱是不是?来!喝!”
  虚空中响起了一阵清晰的轰然叫好声,在张连义两人醉眼朦胧中,就看见这次他刚刚打开的那瓶酒干脆飘了起来,同样是在树林里转转悠悠地转了几圈,再回到桌上的时候,酒瓶空了!
  这下子张连义可有点傻眼了,心说这老余家的祖坟里,不是全都是酒鬼吧?照这喝法,自己带来的那一捆十瓶白酒恐怕喝不了几圈就该没了!
第119章 一个难题
  周瘸子在一边看得也有点心疼,那可是整整一瓶白酒啊!这要是放在平时,够自己一天多的消耗了,可眼下,一瓶酒就这么转了一圈,就已经一干二净了。
  然而花钱买酒的张连义却并不这么想,他现在不怕它们喝,只是怕它们喝不高兴。说实话,他刚开始时买酒的初衷,只是想讨好一下周瘸子,好让他帮助自己而已。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因为这几瓶酒,他竟然直接跟这些阴魂面对面打上了交道,不能不说这是意外的收获。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多想了,一转身跑进周瘸子的小屋将剩下的八瓶白酒全都抱了出来,还没等周瘸子说话呢,就又是一连两瓶打开了。一时间整个坟地里吆五喝六,热闹非常,这时候如果附近有人,说不定还会以为是谁家在办酒席呢!
  第三瓶和第四瓶白酒同样一转眼就一扫而光,并没有抢到多少的张连义和周瘸子还好些,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阴魂里可就出现了醉鬼。就在张连义又一次举杯让酒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肩膀上搭上了一只冰冷的胳膊,一个冒着凉气的声音在他耳边很豪放地嚷嚷:“这个,俺是该叫你大侄子呢?还是该叫你大孙子?算了,还是叫大兄弟觉得亲。我说大兄弟啊!看你人这么好,也挺文静的,怎么就想起来跑这请我们喝酒了?是不是遇到啥难题啦?你放心,只要俺们这些人……不对不对!应该是俺们这些鬼能办得到的,小老弟你尽管说!就冲你这股子豪爽劲,咱能帮的,那绝对没二话!”
  说实话那种阴寒的感觉并不舒服,就好像是大冬天的光着膀子,却又被一条大蛇给缠在了脖子上一样,刺骨冰凉。现在的张连义的‘鬼修’术还只是刚入门,远没到那种对‘鬼气’甘之如饴的地步,所以这样和鬼魂近距离接触有点难受,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不过一来现在他最需要的其实就是对这种鬼气的大量吸收,二来他还想要通过这些鬼魂达成一定的目的,所以他不但并没有表现出退缩和有所避忌,反而一边尽量将身上的毛孔张开以吸收这种近在咫尺的能量,一边和对方勾肩搭背,尽量表现出一副亲热的样子:“这位老哥,你这可就太客气了啊!俺刚才不说了嘛!这里呢,都是俺的长辈,虽然现在咱们阴阳殊途,人鬼有别,不过做晚辈的孝顺一下长辈,那不管到了啥时候都是应当之该的。您说俺就破费这点酒,就一定是想在你们身上捞啥好处啊?!这话说得,可有点小瞧人啊!”
  张连义虽然跟天游子那种老江湖还有小表婶那样的千年狐妖相比有点懵懂,但他在四里八乡的农村乡亲当中可算得上是一个人精,这一下以退为进、欲擒故纵,竟然说得那些鬼魂们不好意思起来。它们不但没生气,反而更觉得眼前这人实在、忠厚,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这也正好说明了一点:鬼这种东西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其实它们要比活人纯真,更讲规矩。说它们睚眦必报也好,说它们恩怨分明也罢,总之鬼一般很少恩将仇报,反而是很少会欠别人或是别鬼的情。只要你帮了它们,或是给了它们好处,那么你要是不让它报答你,恐怕它们还受不了:对于鬼族来说,欠人情债、金钱债等等跟命债一样,都是业力,不但它们本能地会害怕负担这些,而且如果不能摆脱这种业力的影响,就会对它们的轮回之路造成极大的麻烦。所以跟鬼打交道你永远不要害怕付出,因为对方得到了,就一定会对你有所回报。张连义之所以敢于那么说,其实就是因为认准了这一点。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这边话音刚落,黑暗中就传来了一阵赞叹的唏嘘声,虽然声音有点嘈杂,但大致的意思不外乎一个,那就是称赞张连义人品出众,跟大多数只想赚便宜不想吃亏的人不一样。所以呢,它们就更不能赚他的便宜,不能让他吃亏——无论如何,都要替他办点事才能安心。甚至到了这时候,酒都没鬼喝了。
  跟张连义离得最近的那只鬼更是热情高涨,它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嚷:“我说大……大兄弟,俺看你真是个……是个好人。再咋说俺们也不能白喝你的酒啊!要不……俺们心里可过意不去!这酒啊!没办法喝下去了啊!”
  一旁的周瘸子早就听余家族长交代过,对于张连义此行的目的和他这一番做作的用意那可是明镜似的。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时候不帮张连义说话更待何时?于是也跟着起哄:“对对对!连义大兄弟啊!你说人生在世,谁还没个难处?俺也知道你本来没想着麻烦这些长辈,可人家也是实心实意地想帮你点啥咧!俺还真就不信咧,你心里就没点啥念想?”
  这一下两下夹击,张连义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放下酒杯一个劲挠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这时候就听他身边那只鬼拍着他的肩膀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你们看!这小子还不好意思咧!还别说,这年头这种实在人还真就少见的很!少见的很!”
  周围一片嘈杂的嬉笑声。
  感受着这个鬼魂世界的淳朴和真诚,张连义忽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感动。虽然周围依旧是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但他心里却感到了一丝丝温暖。虽然是生活在相对来说民风淳朴的乡村,但人类世界的尔虞我诈、争名夺利、欺世盗名、贪心不足、恩将仇报、以及道貌岸然背后的男盗女娼等等等等,这些东西在张连义眼里却也早已是司空见惯,甚至是习以为常了。然而这天晚上他的所见所闻,却让他对于人们失去肉身皮囊之后的那个世界有了一个颠覆性的认识。都说人怕鬼,但其实人心之复杂恶毒比恶鬼更可怕!由此他也恍然大悟,原来从古至今有那么多的人沉浸在‘鬼修’之术中,沉溺于与阴魂打交道的生活里,其实与其说他们是在追求长生或者是力量,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向往一种不需要机心的自由和纯真。
  张连义融入这个世界的心情更加急切起来。
  这时候他也完全放开了,激动之下冲口而出:“我说,俺听说你们这里有个白头鹰王,不知道它还在不在?要是在,俺还真的想见见它!俺也没别的要求,你们要是真的想帮忙,那就帮俺引见引见咋样?”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嘈杂声忽然一下子沉静下来。就连周瘸子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他,就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一句话一样,脸上阴晴不定,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许久许久。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在张连义正莫名其妙地四下里踅摸,挠着头一脸尴尬的时候,身边那只鬼终于说话了:“我说大兄弟,你要是说别的,咱都好办。惟独这点,可真的就有点难办咧!”
  张连义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希望很可能会落空了。他沉吟了一会,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位白头鹰王已经不在了?”
  就听那只鬼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颇有点意兴阑珊的味道:“那倒不是。白眉鹰王一直都在。只不过几年前,不知道从哪来了个小子,竟然联合了一帮貔子、狐仙、黄仙、长仙(蛇仙)、灰仙(鼠仙)等等,趁着白眉鹰王闭关的空档,把鹰王家的‘鹰王梯’给偷走了。要知道,当年俺们老余家安葬鹰王的时候,可是就给鹰王留下了这一条可以出入阴阳的通道,而且,那棵‘鹰王梯’也是白头鹰王在阳世唯一可以寄身的躯壳。也就是从那时候起,鹰王就给完全封印在了它自己的空间里,再也没有出来过。唉!这时候你想要见它,我们可真的帮不上忙咧!”
  这一下子张连义可不由得暗中叫起苦来,心说这话是咋说的?原来当初自己那无意中的一次行动,竟然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但他叫苦归叫苦,却依然不想就此放弃。这个世界上有成法就有破法,总不成就因为这点事,那白头鹰王就该从此万劫不复了不成?!想到这里他咬咬牙又问道:“是这样啊!那照你这么说法,白头鹰王难道就永远都没办法出来了?”
  就听那只鬼好像在和其他的鬼小声商量着什么,又过了好大一会才说:“这办法呢,也不是没有。不过俺们是不能说的,这件事你还是问周瘸子吧!这天也不早了,今天这酒也喝得挺高兴,俺们也该回家了。以后有空常来玩啊!走了走了!”
  张连义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就觉得树林里又刮起了一阵刺骨的阴风,那些嘈杂的声音忽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鬼倒是行事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说走就走。
第120章 准备工作
  鬼魂临走时的话,又让张连义心里升起了一线希望,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周瘸子,满怀期望地问道:“周老哥,那你说,这事该咋办?”
  到了这时候,周瘸子却不着急了,他乜斜着一对怪眼看了看张连义,阴阳怪气地揶揄道:“咦?你不是本事挺大吗?还想把我撂一边。是不是想赖掉今晚的酒帐啊?”
  说着指了指地上东倒西歪的几个空酒瓶,显得一脸惋惜的样子。
  张连义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这老家伙刚才的脸色那么难看呢,原来不是自己说错了话,原来他是在担心这档子事啊!他心中暗笑,心说只要你贪酒,这事就好办了。
  想到这他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说道:“看你老哥说得,不就是几瓶酒吗?你把老弟我当成啥人了?咱先不管这事能不能办成,只要是俺答应了的事,就绝对不会反悔。不说别的,就说咱老哥俩这么投脾气,不用说这点酒,就算再给你买两捆,俺也没有二话!”
  周瘸子精神一振,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
  张连义使劲点了点头:“真的!”
  周瘸子立马来了精神:“那好!你刚才说的,想见白头鹰王,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连义这时候已经有点着急了,他往前凑了凑说:“当然是真的!我说老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周瘸子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好像忽然间又没了精神:“办法是有,只不过今天恐怕是不好办了,而且呢,你还得准备点东西。”
  张连义心里高兴,自然答应的痛快:“没问题,老哥你是内行,你说要准备啥吧,明天俺一准找来就是。”
  周瘸子看起来已经睁不开眼了,他一连串地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说:“东西呢,不多。香烛纸钱这不用说了,还要准备一根生猪腿、一个生猪头,都要带血的那种。还要一只活鸡。最关键也是最难办的,你还要准备一点牛眼泪,不用多,有一酒杯就够咧。”
  张连义觉得有点奇怪,他知道白头鹰王属于食肉类猛禽,供奉它,血食自然是少不了的,但这牛眼泪到底有啥用,他还真的就想不出来。不过看周瘸子已经困得东倒西歪的样子,也就没有多问,于是打个招呼,连夜回家准备去了。
  对于张连义的去向,强子娘倒是并没有追问,只不过她看丈夫的眼神有点冷。然而此时的张连义一门心思都在余家墓地,对于妻子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没有留意。他村委的工作也并不忙,第二天只是跟村长打了个招呼,就离开村委,去忙自己的事了。
  香烛纸钱、猪腿、猪头还有活鸡都好办,拿钱买就是了。可是这牛眼泪就有点犯难。村里的生产队里有牛,而且还不少。可是想让牛掉眼泪,这可是个很有点技术含量的高难度任务。人伤心了,会掉眼泪,而且每个人的伤心事似乎都不少。牛呢,也应该有,而且据说它们伤心的时候,照样眼泪哗哗地。但关键问题是,现在各生产队的牛都是农业生产的主力军,金贵得很,队里都有专门的饲养员一天二十四小时伺候它们,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它们又凭啥会伤心呢?
  这不,都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张连义眼巴巴地守在村里最大的一头老黄牛跟前,盼星星盼月亮,然而人家一双大眼睛一直贼亮,除了偶尔会冲着他‘哞哞’叫两声之外,一张牛脸上居然总是笑眯眯的,好像对于张连义的陪伴挺高兴似的,一滴眼泪也看不到。
  然而它高兴了,张连义的烦恼可就来了。中午他一无所获地回到家,正在洗脸准备吃饭呢,忽然就看到强子娘红肿着一对大眼睛走了过来。他也没太在意,顺口问了一句:“咋啦?谁惹你了还是咋的?哭啥?”
  强子娘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嘟着嘴说:“还说呢!整天就知道瞎忙,回到家就知道当甩手掌柜的,啥事也不管。家里的风灶烟筒堵了,中午做饭差点呛死我!我在那鼓捣了好长时间才弄好呢!”
  张连义愣了一下,正想出言安慰呢,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对呀!队里的老牛没伤心事,可它也怕烟熏!想到这一点,他顿时兴奋起来。也顾不得安慰老婆了,三口两口吃完了午饭,又是一溜烟跑到了牛圈里去了。
  与昨天一样,张连义并没有在家里吃晚饭,而是背了一大包的东西直接跑到了周瘸子的坟场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