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条青铜柱上,镌刻着无数稀奇古怪的铭文和图画,还有一些连接着阶梯的窗口。
这样的一条巨型青铜柱,说实话已经近乎于神话一样的存在。因为在古代,青铜这种东西本就稀缺,而铸造工艺又受当时的生产条件和技术所限制,可以说,这样一条巨大的青铜柱,就算放到科技发达的今天也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更何况是在春秋战国时代?
而最让陈半夜瞠目结舌的还不是这些,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脚下还有那个巨大空间中所有连接着这条青铜柱的那些阶梯,居然全都是一块块彼此之间毫无衔接的石板连接而成!换句话说也就是:这是一条完全悬浮在虚空之中的阶梯!
第297章 将军府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陈半夜迈步便向这条悬浮的阶梯上走了下去。其实,他也并不是没有顾虑,毕竟这样一条完全违背了物理常识的阶梯的存在,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思维范畴——这一块块彼此之间毫无衔接也根本看不见有任何支撑的石板,它们是靠着什么样的力量维系着这样一种固定的形态而存在的?它们足以支撑一个人的重量而不会瞬间塌陷吗?这些石板下方深不可测,要是一旦掉下去,还不知道会到哪年哪月才能到底呢!
但是陈半夜虽然小心,却还是迈步走了下去,因为一来他别无选择,二来他也深信,在这些凝聚了无数前人智慧的古代墓穴里,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现代人的科学技术虽然发达,却也在某种意义上禁锢了人们原本具有的发散性思维,有很多东西,其实并不是咱们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和科学技术所能够解释的。
往下走了十几步之后,陈半夜逐渐对这些悬空石板的牢固性有了信心。那种实实在在的、毫无松动感的踏实,甚至与现实世界中任何一条阶梯都没有任何区别。周围的虚空之中,有云雾状的气体飘来荡去,在那条庞大无比的青铜柱顶端,一个巨大的蓝色穹顶上,繁星点点,衬着那些飘荡的云雾,简直就是一片绚丽而静谧的夜空——一个硕大的月白色圆球在繁星和流云间时隐时现,柔和的光芒盈满了整个空间。尽管明知道此地处处隐藏着危险,但陈半夜还是瞬间被眼前这壮美的画面所震慑,这样的一种建筑,已经完全超出了奢华的范畴,只能用壮观来形容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石块撞击声,不用回头去看,陈半夜也知道这是自己进来时的那个入口已经被关闭了。看来这座墓穴确实是一条单行线,只要你一踏入另一个空间,那么后方的通道就会关闭。好像是开门纳客,又有点瓮中捉鳖的意味在里边。
陈半夜站在其中一块石板上稍微停了一会,看着头顶那只不知道距离自己有多远的发光圆球,脑子里突发奇想:那不会是一颗夜明珠吧?那么大个的夜明珠,要是拿出去放到潘家园市场上,究竟能值多少钱?而且,这里既然有夜晚的设置,那是不是也会有昼夜交替,会不会在过一段时间之后,出现另外一颗更大的、更加光芒四射的球体?如果有,那个球体又会是一种什么东西?
在这种环境当中依旧能做如此的异想天开,这天底下似乎也只有陈半夜这一朵奇葩莫属了。
然而,就在他正在进行着天马行空般的超级想象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陈兄弟,快过来!你在那站着发什么呆?”
这声音瞬间打断了他那堪称空前绝后的美好想象,他甚至是有点不耐烦地抬头看时,却见在距离他前边看起来好像并不太远的台阶上并排站着两个人——点金手方华义和破门手刘青!
陈半夜心里一阵恍惚,这是怎么回事?他好像记得,这俩人应该是在进入墓穴之前,就已经被年画中的皮影裹挟着失去了踪影,若是按照一般的逻辑推断,一个人一旦被那种鬼东西缠上,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然而看这两个人的样子,居然是毫发无伤甚至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甚至比陈半夜刚刚在阴阳村见到他们的时候还要精神!
心里虽然有所怀疑,但陈半夜表面上可没有表现出来,因为在这俩人脚下,他看到了一样东西:自己在环形通道中丢失的包裹。
他努力地使自己尽量镇静一些,迅速调稳了自己的呼吸,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道:“咦?两位老兄怎么到这来了?比我们走得还快嘛!那不是我的包裹吗?你们带着干嘛?挺沉的!”
方华义和刘青脸上同时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温和却又因为他们接下来的话倍显可怕的笑容:“陈兄弟不用客气,咱们既然来到了仙府,那么就都是殇王的臣仆,以后一起共事的日子多着呢,互相帮一下忙,也是应该的嘛!”
陈半夜的心迅速沉了下去,就只是这一句话,已经非常明显地向他透露出了一个信息:眼前的方华义和刘青虽然依旧保持着以前的相貌,却必定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们。试问作为现代盗墓贼的他们,又怎么会自认是一个早已死去几千年的诸侯王族的奴仆?!
不过这样一来,陈半夜倒是越发沉住了气他将带着摸金手甲的手背在背后,悄悄摘下一只,又将发丘天官印拿在了手里。一般来说,左手天官印右手摸金手甲是他在面对非人生物时的常用攻击模式,而且这种攻击模式一旦开启,一般的非人鬼物往往难逃这两件弑鬼杀妖之无上利器的攻击。
他倒背着双手,沿着悬浮阶梯一步步往下走。周围是似乎无边无际的雾气流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来的风吹起他们身上的衣衫,远远望去,直有飘然若仙之感。只不过身临其境的陈半夜可没有这种感觉,此时他感受最深的,是越接近前边的那两个人,周围的那种森然鬼气就越发蓬勃深厚,使人步履艰难,如坠冰潭。
摸金手甲和发丘天官印上都在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温热感,虽然微弱,却足以支撑陈半夜对抗掉绝大多数从四面八方而前方尤甚裹挟而来的阴寒之气,使他能够一直保持着头脑的清醒和步履的平稳。周围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嚎哭声、求饶声、甚至是男欢女爱的缠绵声,而此时,陈半夜距离刘青和方华义已经不足三步台阶!
就在陈半夜蓄势待发,正要给这两人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时候,却见这俩人忽然笑嘻嘻地往两边一分,居然一下子跨出了阶梯!尽管陈半夜原本就存了杀戮之心,但是对方的举动还是让他本能地吓了一跳:阶梯外侧深不可测,这么一步跨出去,那不就是相当于自杀?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陈半夜完全惊呆了:那俩人一左一右站立在悬浮阶梯的两边,竟然没有丝毫下坠的迹象。而且这俩人还同时向他弯腰摆手,陪着笑脸来了一句:“陈兄弟,不不不,陈将军,官衙已到,请您上任理事吧?”
“官衙?!”陈半夜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周围隐藏的危险,更好像完全忘记了刘青和方华义的不正常。因为就在这一刻,雾气流云中的那条直插穹顶的巨大青铜柱已经完全隐没,前边出现了一条繁华的街道,无数熙来攘往的古装人群背后,一座青砖黑瓦气势雄伟的官邸就矗立在街道对面,而且门楣上还有一块黑底白字的匾额,上书两个大字:陈府。两边的门把子上还各挂着一副对联:摸金校尉金甲天下,发丘天官丘满乾坤。横批:半夜鸡叫。
这莫名其妙的对联和横批看得陈半夜心里郁闷无比,而且那块白底黑字的匾额也让他极不舒服。他在京津之地长大,见过的王侯府邸也不算少,还从没见过这种匾额呢!这不是自找晦气吗?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再往自己身上一看,更是吓了一大跳。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身上原来的衣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身用无数鱼鳞状铜片所制的铠甲!这身铠甲虽然看起来华贵而坚实,但是穿在身上却并没有感觉有多少重量。身体一动,甲叶子‘哗哗’作响,透着一股子威风凛凛的杀伐气味。而更让陈半夜惊喜的是,这身铠甲跟他手上的摸金手甲浑然天成,几乎想都不用想,这原本就是一套,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东西。
可以说,打从小时候得到摸金手甲那一天起,尤其是在听丹丘子给他们讲完了摸金手甲的来历之后,陈半夜内心深处就开始有了一个从未宣之于口的渴望:如果自己能够在以后的人生之中,有机会找全摸金甲手甲之外的其他所有部分,穿在身上威风那么一遭,这辈子也就算不虚此行了。而他之所以能够常年游行天下,冒着生命危险做一个独行盗墓贼,进一些团伙造墓者都不敢进的大墓凶墓,为了钱是一,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其实就源自于他内心深处这种朔本追源的渴望。
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是一转眼间,自己的这种无人知晓的愿望就已经变成了现实。然而在难耐的惊喜之余,他的内心深处却依然保留了最后一丝清醒:这些东西来得太过突然,其真实性似乎值得考量。
暗地里,他轻轻在自己的舌尖上一咬,尖锐的疼痛过后,一种咸咸的感觉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这时候他再环目四顾,周围的一切顿时改变了模样:台阶还是台阶,雾气还是雾气,青铜柱依然好好地矗立在不远处的台阶尽头,自己依旧穿着进来时的衣服。只不过,方华义和刘青两个人却依旧在台阶之外的虚空之中凭空站立,正笑嘻嘻地看着他满脸堆笑。
第298章 血影
陈半夜不动声色,向两人招招手说道:“来!你们俩过来,看看本将军这身铠甲还合身吗?”
说着话还煞有介事地挺了挺胸脯,一副非常得意神气的样子。那俩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看起来好像有点犹豫。就听刘青说道:“将军,咱们尊卑有别,这又是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们俩跟您太亲近了可不好。”
陈半夜故作愤怒:“大胆!不识抬举的东西!本将军肯跟你们亲近,那是把你们当做了心腹。这街上的小民知道什么?他们又敢对本将军指手画脚说些什么?!废话少说,赶紧过来!”他一边说,心里可是也在不停地打鼓,心说他娘的,好险!还他妈大街上呢,你们这俩鬼东西还以为陈爷真的被你们给迷住了?
刘青和方华义又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似乎在用一种未知的方式传递着某种信息。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陈半夜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细若蛛丝的声音:“小心点小子,那俩东西要的是你手里的手甲和天官印!”
陈半夜暗暗点头。自己身上这两件东西都是盗墓圣物,摸金手甲更是鲁殇王首创之物,如果他真的泉下有知,一见到这两件东西自然会见猎心喜,操控鬼物来抢夺,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方华义和刘青犹豫了一会,似乎是被陈半夜的‘官威’所震慑的样子,显得很有点畏畏缩缩地向他走了过来。
陈半夜满心戒备,却装作非常放松毫无戒心的模样,眼角余光密切地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表面上却似乎只是在意着自己身上的那一身并不存在的‘铠甲’。
两个人动作缓慢,看着像是有些畏缩惧怕,其实却是步步为营——陈半夜自小习武,对于人的步态等肢体动作自然熟知,加上内心之中早已认定这两人对自己心怀叵测,观察得也就愈发仔细。从两人看似人畜无害的满面赔笑和一走一顿的步态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随时都会爆发的强烈敌意。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几乎是每一个江湖人物所熟知并铭刻到了骨子里的人生信条,当然陈半夜也不会例外。就在两个人慢慢地走到他的身旁,谦恭地向他弯下身子,一双手有意无意地伸向他腰间的那一刻,他猛地爆发了。
他脚下一错,于间不容发中同时躲过了两人伸过来的手,与此同时双手齐出,左手天官印右手摸金手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命中了两人的额头。那刘青的一颗脑袋在天官印的大力击打之下一声闷响,先是像一个皮球一样往下凹了下去,接着向两边涨开,下一刻便‘砰’地一声爆裂开来。而方华义的额头竟也是被摸金手甲瞬间洞穿,几乎根本感受不到有任何一点骨骼的硬度。
两蓬红色的烟雾从两人破裂的头颅上喷薄而出,在一阵似人非人的狞笑声中,两个人的躯体迅速干瘪下去,不一会已经变成了两张薄薄的人皮,‘唰’地一声卷落在地上。
陈半夜毫不迟疑,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裹,冲过那两蓬正在迅速凝结的血雾,向着前方的青铜柱便跑了过去。身后,两个跟刘青和方华义一模一样的血色人影瞬间成形,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向他衔尾急追,表情狰狞,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谦恭之态。一边追一边还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尖叫着:“陈半夜,还我的皮来!”
这种几乎是没有实体的东西最难对付,盗墓成精的陈半夜自然非常清楚这一点。在这种两边都是无底深渊的台阶上,他可实在是没有心思去跟它们纠缠。他脚下用力,几乎是在身后的四只血手即将碰触到他后背的一刹那跨入了青铜柱与台阶相连的那个洞口。然而他也只是向里跨了一步,便一个急刹车止住了脚步。
一线天光从头顶极高的地方照射下来,原来这青铜柱中并没有他想象的那种宽阔的空间,却只有一圈圈螺旋状的台阶。而且最要命的是,这条螺旋台阶外侧并没有护栏,如果不是陈半夜反应快,几乎便要一步跨到台阶外边去。
让他非常庆幸的是,已经变成血影的刘青和方华义只是追到了青铜柱洞口外侧,便立刻停了下来。他俩站在洞口伸头伸脑,似乎是在畏惧着什么。而且陈半夜好像还在它们俩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惋惜的意味,那意思好像是说:“唉!好好的,到嘴的食物就这么拱手让人了!”
那两张血呼啦的脸上转悠着两只因为没有眼皮所以显得分外巨大的眼珠子,好像转得再稍微快些就能‘咕噜’一下滚出来一样。张开的两张大嘴里边,两排森森白牙后边就是一个黑乎乎的血洞,看不见舌头,却能隐约看见有一些虫子一样的东西在不停地蠕动。
也不知道是依靠什么发声,没有舌头也没有声带的这两个人竟然还能够说话:“陈兄弟,出来吧!这里边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陈半夜已经看出这两个东西不敢进来,胆子顿时大了起来。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把身上的包裹背背好,这才斜眼看着外边的两个血影半是挑衅半是调侃地说道:“呀呀呸!你们这俩人不人鬼不鬼的狗东西!死都死了,还想骗老子上当?你们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出去?想让老子跟你们作伴啊?对不起,老子忙得很,没空!”
他之所以敢这么激怒两个血影,一来是因为他已经看出它们不敢进入青铜柱,二来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逃离这个地方的希望——头顶上射下来的那一束亮光,很明显是属于现实世界的自然光。而且他抬头望去的时候,隐约可以看到脚下这条螺旋状的阶梯蜿蜒伸展,应该可以直接通到亮光的源头。虽然看起来距离遥远,但是只要能给他一炷香的时间,他相信凭自己的脚力,绝对能够逃出生天!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再看到元四爷他们再次出现,在这条在他的感觉里应该就是直通阴曹地府的青铜柱中,他可不再奢望能够再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好运气,他不想指挥阴兵,也不想死而复生。虽然只是一个盗墓贼,但从小接受正统道家思想的他,还是相信道法自然的道理——自己只是一个苟活世间的小人物,并不奢望能够跳出三界之外,脱离五行之中,超脱轮回,长生不死。这也是他跟天游子之间最大的分歧——他一直坚持认为,所谓的永生就是生死轮回,肉体更新而精神不死,而不是肉身与灵魂同时永存。如果是这样,那自己的灵魂岂不是就如同被永久禁锢在了一个相同的容器之中?这样的永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其实就是永恒的死亡!所以对于他来说,元四爷急欲得之而后快的重生玉甲和阴阳生死牌除了经济上的价值之外,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价值,而为了钱却丧了命,值得吗?
只不过他似乎忘记了一点,在这样一个绝对堪称空前绝后手笔巨大的墓穴之中,真的能让他这么轻易地闯进来,然后又带着一件重要至极的宝物毫发无损地闯出去吗?墓主人鲁殇王可是盗墓鼻祖,他的墓穴,可能如此简单吗?